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画水老倌忆象 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宗教学 蔡林波 我的家乡湖南郴州，地处南岭山脉中段与罗霄山脉南段交汇地带，属亚热带季风湿润气候区。这是一片山翠水绿、云蒸霞蔚之地，犹如一幅美丽的风景画，憩息在南国大地上。郴州之“郴”，古义本为山林茂盛之城邑。明贺孟春《余冬叙录》云：“吾州制字郴，以多木名，由林邑二字合成，系林中之城之意”。 或许正是在钟灵毓秀的自然景致熏习下，郴州这片土地充盈着浓厚的古朴、平实而恬淡的道教人文气息。历史上，郴州一域被称誉为“天下第十八福地”，出现过很多行道乡里、为民造福的高道，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仙教美谈。例如，汉代时，有发明橘叶水来防治瘟疫流行的冲素真人苏耽；唐代时，有曾与韩愈论道，并被朝廷赐封为元妙真人的廖正法；宋代时，有以道术行于乡里，为民解厄疗疾的曹桂传天师；明代时，有精擅阴阳学，热心为百姓寻井找水的王道逞仙人等等。 在我的童年记忆中，有个不知名的老倌仔（老倌或老倌仔，是当地人对老年男子的尊称）一直深深地烙印在我脑海中。老倌仔之所以不知名，是因为我从没有听人叫过他的姓名或字号什么的，好象也从没有人打听过他的身份和来历，甚至没人知道他的年纪。大家都称呼他“老倌仔”。上世纪70年代，我和家人住的祖屋，在郴州资兴老县城的一条小巷里。巷子里住了十来户平常人家，“老倌仔”也住在这个小巷里，一个人。 印象中，“老倌仔”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，总是着一身黑色长袍，拄一根布满斑点的竹拐杖，走路慢腾腾的。有时候，我和小伙伴们在游戏玩耍时，他会站在一旁笑咪咪的看着我们，却不怎么和我们说话。我们也从不主动与他打招呼，只是偶尔看他一眼。不过，有时候他却会拿一个瓷碗，笑盈盈地叫喊我们：“小鬼仔，来！撒泡尿。”小伙伴们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，只是觉得好玩，便很高兴地纷纷抢着来朝碗里撒尿。然而，在我们这些小孩眼里，他始终是一个有些神妙莫测的人物，心理总不免有点敬畏。因为，我们都知道他是个会“法术”的老头。 事实上，“老倌仔”经常做的“工作”是画水。巷子里哪户人家有人出现什么小毛病的时候，这户人家的老人马上就会请“老倌仔”来画水解治。我和我的弟妹们也都喝过很多次“老倌仔”画的水。经常的情况是，每当我和弟妹们发生了感冒、身上长了疖子、眼睛里进了沙子，或者喉咙里被鱼刺卡住了等等，我奶奶便会急匆匆地把“老倌仔”请到家里来。进门后，“老倌仔”一般会先问一些具体情况；待问清楚后，然后要一杯清水，走到一旁屋角落里，面墙背人，对着杯子里的水念念有词。他念的什么，是没人听得清的，也没有人敢凑上前去听。“老倌仔”念咒的时候，在场的人都一动不动，屏住呼吸，不敢发出任何声响。待念毕，他就会转过身来，把水交给病人，耐心地看着病人把水喝完。 也许有人会问：老倌仔画水的效果怎么样？其实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。比如，有一次我吃鱼，不小心被一根鱼刺卡住了喉咙，非常难受。家人一会儿要我吃一大口饭，一会儿要我喝一大口醋，却没有一点作用。我忍不住，在那里大喊大叫。结果，奶奶把“老倌仔”请来后，我马上不叫了，喝了他画的水，鱼刺也似乎没多久就下去了。还有一次，我小妹得了肺炎，在医院里治疗了半个月，却不见全好。据家里人说，也是喝了“老倌仔”画的水后，才痊愈了。 “老倌仔”的“工作”很忙，经常是跑了这家又跑那家。好几次，我发现他念咒完后，都有点气喘的样子。有人以为“老倌仔”肯定因此而获得了不少的酬劳，其实他根本不要任何报酬。每次画水完毕后，只是要向人家讨杯开水喝，寒暄几句后，然后就离开了。记得好几次，奶奶要送些点心给“老倌仔”，但都被他拒绝了：“不要、不要，给小孩子喫嘛”。于是，奶奶很感激他，每次都会在给他泡的水里加些白糖。奶奶和她的老姐妹们在私下里常议论：“这个死老倌仔，什么都不要，真是个好人”。当时见闻到这些情景，在我懵懵懂懂的心灵里，一方面觉得“老倌仔”是个好奇怪的老头，别人给他东西吃也不要；另一方面更觉着他身里似乎有一股圣洁的生命气息，从他亮白的发须里散发出来。或许正是对“老倌仔”的这种感觉，让大家遇到什么疾病麻烦的时候，想到有他在，都会有一种安全感。 几年后，我家搬出了那条小巷。此后，我就再没有见到过“老倌仔”了。再过了几年，有一天奶奶说，“老倌仔”仙去了。听到这个消息，我心理不禁有写惘然若失……。 今天，我有机缘从事了道教文化研究的工作，自然又想起了给我童年时代留下美好记忆的“老倌仔”。本来想问一下他的身份情况，但这时候，我的奶奶，以及小巷里的老人也都不在了。我父亲也只听说，“老倌仔”好象年轻的时候，随一个江西道士学了法术，其它的情况就不清楚了。不过，我现在常常心想，在那些苦难的岁月里，也许正是那些素朴的民间道人，通过他们无言的行动和事迹，给予了我们这个民族以感动的生命力量和深沉的道德源泉。 (责任编辑：dx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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